BADNOODLES

【麦源】钢琴

　　01

　　莫里森扛着枪穿过通道的时候在想，用麦克雷的话说他现在已经和狗没什么两样了。

　　累成狗。

　　他决定要洗澡，一身土灰和沾染了血的泥巴糊糊，且不说安娜看到被裹脏的床具会不会按照当初信誓旦旦说的把他叠四下塞进洗衣机里，首先他的室友都会万分嫌弃把他丢下海湾。

　　室友是半藏。

　　因为基地被炸了一半，而损毁的又大都是卧室之类的，所以士兵76有了室友，室友是目前队伍里唯一的弓箭手。

　　言归正传。

　　莫里森急匆匆往他和半藏的房间去。

　　一路上会路过很多作其他用的房间。

　　比如躲过一劫的禅修室、书房、女孩子们集会的舞房，以及等等。

　　莫里森拐过一个弯，跟着就看见他室友站在一房间门口。

　　大老远的他都能看见弓箭手一脸好奇。

　　“半藏？”他试着喊了一声。

　　半藏转过来，看见他，然后笑起来。

　　当然并不是阳光灿烂那种样子，充其量也就是抿了抿嘴而已。

　　“你没告诉我你们有钢琴。”半藏说。

　　“我没告诉你……什么？”莫里森说。他大步走向半藏，后者侧开半步，好让莫里森跨过来时能看清房里的情形。

　　这房间曾经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现在堆满各种杂物。新搬进去的，老早就摆着堆灰的。蒙了一层白布的是家具，剩下就是塞得满满当当的箱子。

　　一摞又一摞箱子里埋汰着一架钢琴。

　　“这钢琴。”莫里森盯着那架钢琴，看上去有些想笑又有点怀念。

　　“别告诉我是你遗忘在基地……”

　　“你弟弟买的。”莫里森说，并走上前。钢琴很干净，看上去似乎此前一直被防尘罩盖着，似乎最近几天那层罩子才被揭开。

　　莫里森转头去看弓箭手，果不其然后者一脸等解释。

　　“我弟不会弹钢琴。”这点半藏非常笃定。至少在他的记忆里，弟弟对琴棋书画一类文艺的据说培养情操的玩意儿向来都很嫌弃。

　　“谁告诉你这是源氏买来自己弹的？”然而莫里森有些好笑地看过来，这让半藏相当摸不着头脑。

　　“……我猜这钢琴有故事。”

　　“对，”顿了顿，莫里森伸手去扯半藏的袖子，“也许你更乐意我洗个澡了再慢慢说。”

　　“呃，抱歉。”半藏率先退出房间，临走前他又看了那钢琴一眼。

　　老实说，半藏想象不出来目前在这基地里的人有谁会去弹奏那架老钢琴。

　　毕竟钢琴跟谁都有些微妙的不搭。

　　

　　02

　　事实上，源氏觉得弹钢琴的人和这钢琴本身确实很不搭。

　　会想到这主要是因为在兄长和前指挥官离开之后，他进了那房间。他知道那是琴房，准确地说是休息室，曾经的休息室，在他打赌输掉、买了那架钢琴回来，休息室就变成琴房。

　　半藏开了门，走时没关上，源氏慢条斯理踱过去，一探头就能看见房间里的情况。

　　在他的记忆里，琴房很空旷。因为没人会在那休息室休息，也没几个人会弹钢琴。

　　现在这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箱子堆摞在铺了防尘罩的家具上，只能说万幸没有蜘蛛网。

　　源氏进屋看了看，没找到琴凳在哪，不过无所谓，他不打算、也不会弹钢琴。他站在钢琴前头，把盖子掀开。

　　即便过了那么多年，琴键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源氏有些失望。

　　他记得他给禅雅塔的禅珠保养得光鲜亮丽，结果不到半年就又灰突突的，没理由这么多年钢琴就没变化。

　　哦，师父的禅珠几乎每天都挂在脖子上转悠，但是钢琴……

　　源氏抬起头，他嗅到烟味。

　　“你在干嘛？”抽烟的货歪在门边看他。

　　源氏没意识到手已经搭在琴键上，在他回头的瞬间，琴键被按动，发出低沉的声响。

　　“啧。”麦克雷把雪茄取下来，偏头看了看钢琴，“我还以为这玩意已经淹没在战火硝烟里了。”

　　“没有人会对钢琴进行毁灭性打击。”源氏收了手，“所以不可能‘埋没’。”他转身往外走。

　　然而麦克雷没有避让的意思。

　　相反他又把雪茄叼回嘴里。

　　源氏站在门边看他，显然在等这人让开。

　　牛仔哼了一声，他取下雪茄，吐出的烟雾在源氏眼前飘散。他走到钢琴边，胡乱按了几个键。

　　“要命。”他取下雪茄说，“我忘了怎么按键。”

　　面具后的忍者翻了个白眼。

　　“你不会记得。”源氏说，他又回到房间里，站在麦克雷身边，低头盯着黑白的钢琴键，“你会记得的只有赢的快感和输的颓丧。”

　　麦克雷又哼了一声，他把烟掐灭，侧头去看旁边的窗户。

　　今天天气不错，能看见鸟在天上飞。

　　“我还记得其他的。”过了好一会麦克雷说。

　　然后他伸手去按琴键。

　　其实麦克雷不会弹钢琴，会弹钢琴的是莱因哈特。

　　鬼知道两米高的老骑士是什么时候学的钢琴，总而言之他会，并且在年轻的牛仔一脸尴尬婉转请求学习随便什么简单曲子的时候哈哈大笑，然后拉着尚未蓄胡子的麦克雷练了一周钢琴。

　　就为了在同样年轻的源氏面前显摆。

　　

　　03

　　事情的起因已经没人记得了，但麦克雷记得之后他会常到琴房来，即便会弹的也就那首“一闪一闪小星星”，他依旧会去。

　　偶尔源氏也会来，嘲笑他声音像是死猫的叫声，琴声也歪七扭八不像样子。

　　互相挖苦嘲讽。

　　麦克雷记得那是唯一能听见源氏开心大笑的机会。

　　之后机会越来越少。

　　直至忍者留书离开。

　　买钢琴的是源氏，麦克雷并不知道有什么附送零件，也不知道那些零件在哪，于是他源氏离开的第二天，他叼着棒棒糖——莱耶斯和安娜都不许他抽烟——跑大老远去买来一块很不搭调的防尘罩。

　　

　　04

　　老实说，麦克雷真的以为这钢琴会埋在残堆瓦砾里。

　　

　　05

　　“我已经忘了那调子要怎么按了。”麦克雷说。

　　源氏站在他身边。

　　摆满杂物的琴房其实还不算拥挤，但他们胳臂贴着胳膊站在一起。

　　机械臂蹭着机械臂，麦克雷只觉得上臂部分有些不舒服。

　　“你没必要记得。”他听见源氏说。

　　“是的，没必要。”麦克雷猛地吸了下鼻子，他伸手把琴键从左边划到右边，再从右边划到左边。

　　毫无意义的两串音节让他有些牙碜。

　　“也许我们需要一个钢琴调音师。”牛仔说。

　　“你觉得有谁愿意到这儿修钢琴？”忍者说，听上去是毫不留情的讥讽。

　　麦克雷感觉有些想笑。

　　然后他真笑了，随即感慨自己真他妈是个傻叉。

　　“但我记得你没给我答复，到现在都没有。”麦克雷说。

　　这次源氏没回话。

　　

　　06

　　麦克雷弹过很多次钢琴，调子都是千篇一律的“一闪一闪小星星”。他懒得继续学，莱因哈特也没有多的时间教。

　　后来源氏会坐在琴凳另一头听他一指禅，或者瞎戳几个键给他捣乱。

　　一起打仗，一起训练，一起生活，明明干啥都一起了，但麦克雷就觉得还差什么。

　　还差什么。

　　鬼知道还他妈差什么。

　　麦克雷记得那天和今天是一样的天气，外头阳光正好，角度能落到琴房地板上。他没再扣琴键，而是胳膊肘支在钢琴上，看着源氏拿两个指头戳琴键玩。

　　“源。”他说，“你能把面具摘下来吗？”

　　当时的麦克雷不知道忍者摘了面具之后自己要干嘛，现在的麦克雷知道。

　　然后源氏回绝了，说了些什么之后起身离开。

　　年轻人火气老大了。

　　麦克雷想，他现在依旧记得当时的场景，所以他现在还是那么想。

　　他一手撑在在钢琴上——因为没琴凳让他坐下，可以支着下巴——他看着源氏。忍者正往窗外看，面甲在光照下有些反光。

　　“源，”麦克雷说，“你能把面具摘下来吗？”

　　牛仔盯着忍者面甲后类似耳朵尖的部分看，这次他很清楚接下来自己要做什么。

　　

　　07

　　莫里森坐在床边的地板上，脑袋因为套着毛巾揉擦而摇来晃去。

　　“我就记得这些了。”他说。

　　“难以置信。”半藏挑高眉梢，他把毛巾翻个面，继续给莫里森擦头发。

　　“难以置信什么？你弟和杰西会拿弹钢琴做赌注？”莫里森试图回头看，随即被弓箭手把脑袋摆正，继续擦头发。

　　等对方那头白毛半干，半藏把毛巾甩向椅子，翻个身从床的另一边下来，“难以置信教麦克雷弹钢琴的是莱因哈特，我以为那个人会是齐格勒博士。”

　　“安吉拉当时沉迷纳米治愈因子改良，没人敢拿这种事招惹她。”莫里森耸耸肩，他起身扒拉头发，又把毛巾拿进卫生间，挂在架子上。出来时他看见半藏已经半躺在床上，拿着平板似乎在浏览信息。

　　莫里森坐到床边，靠近半藏那边，探头去看弓箭手在看的玩意儿。

　　温斯顿发来的信息。

　　在信息采集整理方面，猩猩科学家真的相当卖力。

　　“新任务？”莫里森瞄了两眼就失去兴趣，他起身爬上自己的上铺。

　　“不算。”半藏说，“只是一些帮派信息，有必要我们可能得清理一下。”

　　“那就是任务。”

　　“你他妈的脑子里只剩下任务了。”半藏要笑不笑地说。

　　莫里森笑了两声，他躺在床上，两手枕在脑后。他头发还没干，湿润的贴在他手臂内侧，有些不舒服，不过不至于难以忍受。

　　“我有种感觉。”顿了一会，莫里森突然说。

　　“什么。”半藏问得随意。

　　莫里森想探头看他，不过最终还是没动弹，他盯着天花板，灯光让他眯起眼睛。

　　“不知道，但是有。”

　　“你在说废话，杰克。”

　　“相信老兵的直觉，弓手。”

　　“那你告诉我你的直觉是什么？”

　　这次莫里森停了很长时间，久到半藏以为他不会再说话。

　　“迟早你会和麦克雷打一架。”

　　半藏放下平板，探头试图去看莫里森，结果看见的只是莫里森的胳膊肘，“给我理由。”

　　“我不知道。”

　　莫里森说，说完就听见半藏深呼吸。

　　他探头试图去看弓手，结果只看见后者伸出手比了个中指。

　　“操你的。”半藏慢条斯理地说。

　　莫里森则觉得被骂了自己还笑得出来，脸皮是越来越厚了。